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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这部获奖无数的纪录片,实在比剧情片还要剧情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0-08-26


作者

肥内

《秋刀鱼之味》研究者

 编辑

往事如烟


观看《蜂蜜之地》的观众很容易产生这样的困惑:在这样贫瘠的生活中竟还能有如此的戏剧性,到底是人生如戏,还是刻意安排?


这种比剧情片还要剧情化的纪录片倒也不是随便能有,拍摄团队砸了三年时间,不就在等待这样的高光时刻?然而,问题又回到:本来原定要拍摄生态纪录片,却因辗转认识的女主人公哈提兹,而将拍摄计划改成这区域最后一个养蜂人,那么如果没有出现后来搬来的游牧家庭侯赛因与家人的话,拍摄团队究竟又想拍摄哈提兹的什么?



当然,这是不会有答案的提问,正如所有的影片,我们都无法探知所有的素材一样(这也是为何许多剪接师都表示过各大电影奖项颁发最佳剪辑奖是极不合理的,因为剪接还包括从素材提取材料的过程,而这种过程只有主创团队知道),我们终究只能从最终的成片判断,拍摄团队想以这部片带给观众什么。


作为一部“直接电影”,影片中没有任何拍摄团队的评论,甚至连访谈都没有。前面的节奏舒缓,为我们带来哈提兹一成不变的生活。但这样的生活,在孤寂、荒凉的大地上,看起来并不寂寞,她有患有眼疾、行动不便的老母亲相伴,也有忠犬以及偶尔来串门的野猫,还有采蜜时蜜蜂们的喧闹;再说,她不时得去城里采购物资,变卖蜂蜜。



为了体现人与环境的融合,镜头多以全景甚至远景来“客观地”记录哈提兹在大地间的流动。爱穿绿色、黄色的她,也跟那些提供她生计的蜜蜂一样,像是自然界中的蜜蜂人。


事实上,三年的盯哨,让拍摄者非常清楚最佳拍摄点,以及如何在断崖上拍摄哈提兹采蜜的经过。基于哈提兹鲜少变化的穿着,光是一次采蜜的工作,也许镜头与镜头之间已经暗示了时间的过渡:即相邻的镜头可能相隔几天甚至几周。



哈提兹的生活比我们想像的丰富、忙碌,直到侯赛因带着家属、行动房车以及一大群牛来做哈提兹的邻居后,生活面貌完全改观。


前述制造出看不见的间隙之镜头衔接,在侯赛因一家到来时,发挥形式上的大作用:本来还听到牛群遥远的声音,再一个含藏无定性区间的“反应”镜头,理所当然时间也过渡了,侯赛因也落户、定居了。邻居家的生活写照开始丰富她的生活,让她的生活从三个定点(家、蜂巢、市场)散开开来;因而,原本仅有“室内/室外”之分的生活,也开始蔓延开来,有了“日/夜”交错的情景。



由此,开场的疑虑——影片要拍摄这个“没有故事”的女子是要表现什么?——很快就被消除了,代以:哈提兹的生活因此更美好了吗?因为侯赛因与家人,她听过了收音机,她与孩子们玩,她帮忙顾小牛,她还有一位像儿子的学徒,向她学习养蜂的方法。而哈提兹甚至还跑去买了染发剂要染发,“我也想变漂亮”,她这么跟母亲说的。


冲突也就这样展开,继而也顺势进入拍摄团队的“说教时间”:善良的哈提兹被贪心的侯赛因算计,但她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再传授养蜂秘诀给小徒弟,毕竟她一度说过“如果我有像你这样的儿子,也许一切又不同了”。伴随着邻居家的天伦之乐,以及她意淫的“母子生活”,让她与母亲之间关于把哈提兹嫁出去的话题频率增加了。


当然,究竟素材有多少?到底这些被筛选保留下来的素材之先后次序是什么?这些都是无法追究的,片中连一件指示时间的东西,举凡时钟、日历也都没有,时间对于哈提兹或对游牧的家庭来说,也许都是无用信息,她们只消留意到春夏秋冬便是。



宗教也是完全被排除在她的生活。即使晚上的场景,因为看起来像是没有其他补光工具,画面上的唯一光源就是白得透亮的蜡烛,强烈的对比,让人想起法国画家拉图尔的作品,只是拉图尔那些朴质的被画对象经常是大有来头的圣经人物,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像市井小民,主要也在回应当时人人读经的时代背景与审美转移罢了。由于少了宗教的中介,哈提兹的小屋当然与拉图尔的巴洛克大相径庭。


然而,当观众注意到侯赛因的贪婪,他的人格缺陷(不论是盗取哈提兹的蜂巢或者是在小牛病死时将过错都怪到妻儿身上)让人不禁开始期待虚构电影中必然要出现的惩罚。一种强烈的道德判断产生,或说站在一种道德高度来检视他,一如摄影团队不懈地将镜头对准他与提出高价向他收购超出他能生产的蜂蜜的商人,镜头像是告诉观众他们没有忘了影片的主人公,偶尔才又让我们和哈提兹会合一下,观众无形地被引导至这种处境,只能说拍摄团队在观众情感起伏的计算上非常老练。



走到这个情节座标,便让人好奇,影片将结束在哪里?当哈提兹的蜜蜂被侯赛因盗取、害死,而她的母亲又即将逝去,影片会看到哈提兹与母亲走向毁灭吗?还是哈提兹等到母亲过世后,会离开这个居住了半个世纪、看着邻居们一一离开的故乡?当侯赛因的牛开始病死,又让人惊讶:这是一种报应?诅咒?还是人为?而是否这将迎向影片的“结局”?


不论是母亲是否会死,哈提兹是否消失,或者其他天灾人祸降临到她们或侯赛因一家,在“纪录片”的真实性前提下,都很难不让人纠结于拍摄道德的问题:是否作为纪录者,只能保持旁观,因此即使在知道侯赛因的阴谋之下,不会也不可能向哈提兹透露,只能任凭事物走向它的衰颓。


因此,终究我们只能赞赏拍摄团队的坚持与上天对他们的馈赠。比如哈提兹看着努力要爬出水池的陆龟一个镜头,成为她处境的隐喻——姑且不论这个镜头实际上拍于前还是后。不只是这里,其他地方素材本身的关联性也高得让人讶异,比如先有哈提兹去河上大树照看蜜蜂,而这还是在她家的蜂巢被提早收成之后;而后,侯赛因就带着买家来偷大树蜂巢!



再后,又有一个镜头是哈提兹与小学徒一起,背景那个原来用来养蜂的壁洞已经空了,这是因为侯赛因他们超采蜂巢,没有遵循她之前的“拿一半留一半”的自然规律,得到的报应。


影片最后终究以游牧家庭离开来收尾。这又是一则寓言:他们来了又走,却剥夺了哈提兹的生计;于是我们发现,影片开始时一段对话,关于她与母亲留了下来而邻居都走光了(因此她已经记不得这些邻居),既成为剧情的伏笔,也成为生活的循环。



严冬来了,孤独的她又该如何生活下去——母亲像是提前约好似的,就在哈提兹试着用侯赛因留下的“简易天线”收听广播时,她问母亲是否能听到歌声,但母亲没有响应——母亲已过世。有了这段经历,不管是被剥削者掠夺,还是失去两种亲情——与男孩间的抽象母子或与母亲的实际母女——都已大大改变哈提兹。


影片末了,哈提兹走在雪上,摄影机仿佛已经洞晓了我们与人物之间的情感联结,于是取景方式已非开场时的远景。最后,哈提兹带着狗又再回到那个断崖,那里还有蜂蜜,上天没有抛弃她。她这三年的时间,她的失与得——如果没有侯赛因一家的来了又走,影片可能成了随时喊停的人物侧写——就这样“意外地”构成了一则关于生命的寓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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